皎月如盘,星汉灿烂。地处吕梁山腹地的中阳县万年饱村,夜色与两千年前别无二致。月盈亏、星明灭,两千年物换星移,这里却沉寂如初。从“一宿饥”“千年穷”到“万年饱”的沧桑巨变,似乎就发生在一次月升月落之间。
(一)
故事从村民刘记成家炕头上扯开了话头。
2000多年前也是这样一片皎白月光下,起兵讨莽的刘秀带一队人马被王莽部下追击,慌乱中逃进深山沟里的这个无名小村。人困马乏,村民们挨家挨户搜罗一番却凑不出一碗饭来。次日临别,村民见这将军气宇不凡,便请他给村子起个名。刘秀思忖片刻,脱口而出三个字“一宿饥”,说罢策马扬鞭,一骑绝尘。后来登基做了东汉开国皇帝的刘秀每每念及这刻骨铭心的一夜,感念村民的收留,意味深长地将“一宿饥”改为“万年饱”……
女主人一声“开饭了!”将记者的思绪拉回眼前的饭桌。桌上摆了三个菜:西红柿和鸡蛋绿色天然,菜园里现拔的水萝卜甜脆水灵,莜面碗托浇上陈醋和辣椒,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白面条,喷香的滋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谈笑间,记者在这个曾让堂堂光武帝饿了一宿的村子里,吃了一顿熨帖的晚餐。
就是这么一桌时下村里家家顿顿吃得上的平常饭菜,却让这个村子足足盼了两千年,等了两千年。
(二)
“一宿饥”也好,“万年饱”也罢,皇帝的金口玉言未曾给这个村子带来好生活。在邻村人的嘴里,这爿山洼洼里的土地从来就只有一个诨名——“千年穷”。
好似中了魔咒,这里一穷就是两千年。十年倒有九年旱,一把黄土半把沙,好不容易开出巴掌大的耕地,一场倒春寒土地变冰沙。麦子种不活,常年玉米荞麦充饥,窑洞里半边住羊半边住人,吃碗稀糊糊还得给羊留两口。最困难时,方圆几里的榆树都成了白花花的没皮光杆。
饿怕的地方庙多,几百口人的村子里就有三座庙——观音庙、刘公庙、天地会。无论什么年代,进庙磕头烧香都是为了向老天爷求顿饱饭。任凭山高坡陡草深、野猪毒蛇出没,也挡不住村民上香的脚步。年景越差,庙里的香火越旺。
山川不变,星月依旧。天王老子、神仙皇帝,任谁也拔不掉那个深埋的穷根儿。两千多年的光景里,贫穷的日子是硬挨着挺过来的。《中阳县志》记载,即便是在康乾盛世,村民仍“以泥土充饥者甚多”。
——“哪个村的?”
——“万年饱。”
——“咦唏……”
人穷矮半头,村穷人受气。遇上万年饱村民卖羊,羊贩子都想在公平价上砍两刀。
难道这就是命?
(三)
命运的根本改变源自有一群人带领他们站起来了,而且真正关心他们的疾苦。站起来的万年饱人好似有了主心骨,埋头苦干命运开始改变。
1970年,老支书从内蒙古买回了几十匹高头大马,给附近的国营工厂运石头、建材,一些村民的日子逐渐有了好转。慢慢地,开始有村民从山上搬了下来,住进了窑洞模样的砖瓦房。在改革开放浩荡春风吹拂下,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给万年饱村点染了越来越多的亮色。
“那时候吃得饱但是还不算好,一年里一半时间是吃粗粮。”刘记成的媳妇回忆着,“把莜面和玉茭子当成零食,调剂个口味,也只是近几年的事。”
2013年,党中央提出“精准扶贫”,脱贫攻坚战全面打响。好似一声春雷,彻底震断了村里的穷根。
2015年起,大批扶贫干部下到乡里,把党的扶贫政策落实到了田间地头、锅台炕头。“精准扶贫政策图解”把贫困户能享受到的几十项政策一一列出,贫困户享受到哪一项便在哪一项上打钩。
一不用烧香,二不用磕头,好政策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好生活。
2017年,县里和乡镇帮扶的木耳香菇试种植成功,合作社年香菇种植收入能达到15万元,村民可以通过入股的方式每年每人分得3000元;去年光伏发电为村集体增加收入20万元;村里还引进了200多头西蒙塔尔牛……
哪怕贫有千种、苦有百样,矢志不渝的奋斗终将一朝梦圆。
2018年年初,万年饱村村民全部实现“两不愁三保障”。“千年穷”的根子永远铲掉,“万年饱”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四)
一个阳光里泛着花香的清晨,村西头老杨家的羊圈外热闹起来,石楼县的羊贩过来收羊了。
“咋卖呢?”羊贩子打量着圈里三十几只羊问价。
“800(一只)。”老杨头回得不含糊。
“太贵了,称斤卖不?”羊贩子精明,看着羊群里羔子多,想换个买法。
太不合算了,公道价啥样都知道,别小看了人……三五个村民一旁议论着。
“不卖了!”老杨头把烟头一扔,摆了摆手高声说道,“反正中秋前后肉价也会高起来哩!”说罢扭头背着手回家了。
“老汉儿牛气唻!”羊贩子望着他的背影不甘地说。
临告别,记者要跟刘记成结清几天的饭钱。
“咦——不就是多一副筷子嘛!”
想起刘记成说他喜欢种花,“看到五颜六色的花心里就亮堂”,记者就从网上买了一株欧洲月季送给他。
万年饱的饭香还没从记者的味蕾上走远,刘记成的短信到了,“花收到了,明年就能开成满满一面墙。”
(五)
2018年8月8日,山西省人民政府下发通知,批准右玉、吉县、中阳3县退出贫困县。
记者孙闻、刘敏、王井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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