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08日 星期二
做记者就要做一辈子”
——百岁诞辰忆丙鹤叔
本文作者(左)与司徒丙鹤
编者按
今天是第17个中国记者节,我们特编发原深圳特区报记者司徒乔撰写的怀念著名爱国老报人司徒丙鹤的文章,以资纪念。司徒丙鹤1916年出生,为广东开平人,著名记者和作家。在抗战期间和战后,司徒丙鹤在广东、广西、香港、澳门、北京、山东等地从事教育、侨务和新闻工作。2010年4月7日凌晨在北京仙逝,今年是他的百岁诞辰。司徒丙鹤一直自称“老记者”,曾说:“做记者就要做一辈子。”他认为,做记者最好,什么样的阶层都能接触,“而做记者不要写假话、空话、大话,一定要下基层写文章,深入生活。”
2009年4月7日,我曾给寓居北京的丙鹤叔写信,说寄上旧作《百岁不是梦 长寿靠自己》和新作《开平百岁将军邓洪焜》请他指教,并希望将来还要写一篇《开平百岁文豪司徒丙鹤》。
鹤叔很快回信。他说,去年11月,他以92岁高龄,还能南下到开平,参加司徒美堂诞辰140周年纪念活动,参加第七届世界薛司徒联谊大会,到广州探亲访友。广州有些你相识的老报人走了,杨奇、曾敏之仍健在,见了我还问起你呢。现在中国已是和谐社会了,希望你在海外对团结侨胞方面多做工作。
鹤叔是著名的社会活动家、记者和作家,长期从事侨务、教育工作,又当过美洲著名爱国侨领司徒美堂的秘书,晚年还为家乡创办教伦中学,为司徒氏通俗图书馆复馆,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是希望他能长命百岁,为家乡多作贡献的,但想不到一年之后的2010年4月7日,他因病在北京突然去世,享年94岁。
今年是丙鹤叔的百岁诞辰,《开平百岁文豪司徒丙鹤》写不成了,但对他的回忆,则能够启示后人,鼓舞自己。
陪美堂公视察侨乡土改
许多人都知道,丙鹤叔的革命经历既漫长又曲折。我知道他陪美堂公回粤中侨乡视察土改,就很具挑战性。
鹤山是粤中土改试点,当时作为粤中农民报记者,从开始到结朿,我是全程参与报道的,特别是美堂公视察过的土改试点乡——沙坪镇的镇南乡的土改没收工作,我当时在现场。它基本上按照吸收了美堂公正确意见的政务院关于《土地改革中对华侨土地财产的处理办法》执行。翻身农民还把最好的烟叶托美堂公转送毛主席。但后来却被错批为“和平土改”。
美堂公南下视察粤中侨乡土改,丙鹤叔全程陪同。从1951年2月20日到5月底,为时100天,大部分时间在鹤山,也到过新会、台山、开平。回到家乡赤坎只住了三天。
事有凑巧,这三天,我亦休假从江门回到了赤坎。大约是1951年3月12日,天气阴暗,细雨蒙蒙,我看到街上押着一百多地主恶霸前往河南洲草地上,公开执行枪决。当时看了并不以为意。后来看到《教伦月报》转载北京《百年潮》刊载《司徒美堂与侨乡土改》一文中,丙鹤叔透露,这是中共粤中地委“教育”美堂公不要站在封建力量方面的具体内容。美堂公对几千群众在他下榻的开平酒店周围高喊打倒地主阶级,押解百多地主恶霸前往河南洲公开枪决,非常反感,他说,“这不过是对我示威,我美堂追随孙中山闹革命,今年八十有三,平生忠诚救国,天下为公,主持正义,不敢后人,但对邪恶势力,也不惧怕,你们不要这样吓唬老百姓。”美堂公是支持土改的,但对这种做法非常反感。尽管美堂公在侨乡广大群众、侨眷面前,号召他们响应土改,和封建势力作斗争,但他倒没有想到自己被归类到了封建力量这一边。
粤中地区干部之所以这样看待美堂公,对丙鹤叔说三道四,是因为美堂公南下前,向周恩来总理要求保释在春节从香港回来被扣押、定为地主阶级当权派、准备镇压的原中股乡乡长司徒程南。
程南是美堂公侄儿,抗战时期当乡长曾组织地方抗日力量,外阻敌人,内维治安,解放前又帮助过共产党。1947年美堂公在香港被国民党特务跟踪,生活困难。程南又在经济上、生活上大力资助他。解放后,美堂公在广州创办侨兴公司做外贸工作,任董事长,聘程南任经理。想不到程南从香港回来就被捕。美堂公认为,怎么说,程南也应该作为开明士绅对待,但当地干部思想不通。
周总理派秘书对丙鹤说,美堂老人出面保一个人,不是件小事。后来又向干部解释,不能光看农民眼前一点利益而伤害美洲爱国侨领和海外侨胞的心。最后,美堂公向叶剑英元帅写信,广东省还是把程南放了。
程南当乡长时创建的南楼司徒四乡自卫队,英勇抗日,宁死不屈,去年被授予南楼七烈士光荣称号。经媒体宣传,扬名中外,说明美堂公在土改中敢于大胆保护开明士绅程南并没有错。他在土改中见义勇为,全国罕见。
为人民和侨胞的
利益写作
丙鹤叔是知名人士,他的道徳文章,我早有所闻,1988年,为《教伦月报》编写司徒氏人物志,我曾到香港天后庙道鹤叔的家中拜访,才第一次和他见面。当他知道我亦是长期当记者时,对我鼓励有加。我告诉他,我在深圳特区报即将退休,并已申请到香港大公报深圳记者站工作,他非常赞成。当年他寄给我的第一封信,告诉我大公报已同意我的申请。
丙鹤叔第一次来深圳回访我,就是带一批他的著作赠给我,其中有《祖国与华侨》、《东风楼杂记》、《从牛棚到干校》、《北京政坛见闻录》、《京华感旧录》,还说,你有这方靣的材料,可以写给他,收入《京华感旧录》。
我记得,第一次读到丙鹤叔的文章,是在抗战胜利后的1947年。当时,我在广州中山大学读书,参加了5·31学生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大游行,以后,在广州《前锋日报》读到了丙鹤叔的六篇《痛论人间何世》的特写,他为民请命,十分大胆,很感动人。
我带着崇敬和学习的心情,很快读完了丙鹤叔的赠书,受到很大的启发。我长期在国内当记者,习惯客观报道,让读者评论。丙鹤叔长期在香港报纸写社论、评论、专栏,夹叙夹议,爱国爱乡,跃然纸上,很有特色。
1989年七月,我当上香港大公报记者以后,读到了鹤叔1971年出版的《美加纪行》和1997年出版的《司徒丙鹤通讯特稿选集》,得益良多。鹤叔国学基础深厚,诗词歌赋,运用自如,历史知识,地方掌故,了如指掌。他的文章大赞改革开放成绩,也指出存在问题,有褒有贬,发人深醒。
1997年香港回归征文比赛,鹤叔宝刀未老,以一篇《50年前在香港星岛日报的一场战斗》荣获二等奖,并刊登在当年三月《炎黄春秋》杂志上。
丙鹤叔是老记者、著名作家,又当了被誉为爱国旗帜、华侨楷模的美洲爱国侨领司徒美堂的秘书七年,笔录美堂公口述的《旅美69年生活历程》,在报上发表,对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受过毛主席的赞扬。他还为中国致公党编辑《司徒美堂文集》,经常写回忆美堂老人的文章,这可以说是鹤叔的特殊贡献吧!
学习他的文章
更要学习他的为人
丙鹤叔是我的同行宗亲,他出生于1916年,比我大11岁。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72岁了,还积极义务参加香港司徒氏宗亲会在开平赤坎筹建教伦中学的活动。以后,又担任该校世界校董会的秘书长,直到辞世。
他是老记者,大作家,经常为会议写发言稿,起草章程,编写简报,丝毫没有作家的架子。他对人非常热情,关怀备至,因此,他和群众的关系,可以说达到了水乳交融的程度。
有一件事令我非常感动,历久不忘。
大约是1997年9月,我到新会采访,新会药材公司有一位懂古诗词,叫刘鹏的老人,知道我是姓司徒的,便问我识不识司徒丙鹤,他在何处?当我告诉他:丙鹤叔现在正回开平赤坎,参加教伦中学和司徒氏通俗图书馆的活动时,老人喜出望外。
原来,1951年丙鹤叔陪美堂公到新会崖门参观古战场时,美堂公听说陆秀夫背宋幼帝昺投海殉国前,把龙袍挂在一株山桔树上,后来龙袍幻化,山桔树变成了蟠龙山桔树。
出于对陆秀夫的敬意,美堂公想要得到这株蟠龙桔树树干做成的手杖,由于时间匆促,未能如愿。
当热心的刘鹏得知此事,出于对美堂公的崇敬,专门用崖门这株蟠龙山桔树树干,做了一条龙头手杖,准备送给美堂公。但无法联系到美堂公,无法送去。美堂公亦记挂此事,但无缘得到手杖,引以为憾。
1955年美堂公去世以后,几十年来,刘鹏不断寻找美堂公的秘书司徒丙鹤。当他在新会旧货摊档见到鹤叔失去了的印章,立即买下,以便物归原主。
刘鹏这个有心人,苦苦等了46年,终于在新会邂逅了我,找到了丙鹤叔,才遂了心头愿望。
当我把这一消息告诉鹤叔时,他很髙兴,立即回电感谢刘鹏,并以作品相赠。
不久,刘鹏亲自把印章、一方宋代砚台和龙头手杖,亲自送到赤坎司徒氏图书馆,亲手交给丙鹤叔。
2006年6月,丙鹤叔又把这条美堂公的龙头手杖,送给开平华侨博物馆,作为珍贵文物收藏。
这件事反映出美堂公和丙鹤叔在侨乡的声誉非常之高,值得后人学习和景仰。
司徒乔
原深圳特区报、香港大公报记者,今年89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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