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护可可西里——发自反盗猎第一线的报道(一)
1999-07-20 16:13:56
南方网讯 可可西里位于青藏高原腹地,是长江的源头区,平均海拔5300米,人迹罕见,被称为“生命禁区”。但这里有大量宝贵资源,有国家重点保护的珍稀野生动物数十种,尤其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藏羚羊,近年来遭到目无法纪的盗猎者的疯狂捕杀。
1993年7月,青海省治多县成立了西部工作委员会,负责可可西里的保护和开发。第一任书记杰桑。索南达杰在与盗猎分子的搏斗中英勇牺牲。1995年9月治多县重建了西部工委,其属下的反盗猎队伍自称“野牦牛队”,4年来爬冰卧雪,餐风宿露,有力地保护了藏羚羊等珍稀动物和其他宝贵资源。随着国内外对藏羚羊生存状况关注程度的提高,“野牦牛队”也威名远震。
今年6月20日至7月10日,北京青年报记者随“野牦牛队”进入可可西里,参加了他们的夏季反盗猎。
出发,出发。进山,进山。虽然可可西里气候恶劣,虽然已上百次地进山,备尝艰幸,出发的时刻仍然令人兴奋。6月19日,野牦牛队队员齐聚青藏公路上的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此时正是藏羚羊产羔期,是反盗猎的关键时期,他们将巡山3——4个月。老队员们威威武武地来了,年轻的队员活蹦乱跳地来了。随同他们进山的还有两个格尔木的生意人,一个是野牦牛队书记梁银权的朋友韩沙力海(回族),由于野牦牛队的巡山车辆不够,他的一辆北京牌越野车就成了巡山车。另一个叫朱智,进山考察淘金情况兼观赏野生动物,也开了一辆北京牌越野车(我们特地介绍这两位“老板”,是因为他们在这次反盗猎中起了重要作用)。
队员们说,冬季巡山“冷”,但夏季巡山“苦”。苦就苦在道路泥泞,极易陷车,精力都耗在挖车,拉车上。而且碰到紧急情况时,恶劣的路况使人进又进不来,出也出不去。
但年复一年,他们冬季巡山1个月,夏季巡山3——4个月,从未间断。6月20日早晨,由一辆装载给养的东风卡车打头,野牦牛队开始了夏季巡山。
没有刹车的车也跑遍了可可西里
在离索南达杰保护站10公里处驶下青藏公路,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可可西里。尽管已是仲夏时期,可可西里仍然很少有生命的痕迹。返青不久、浅浅的、稀疏的草丛带着些许枯黄,最绿的草无一例外都是地衣类苔癣,这也许是因为它们始终紧贴着大地。可可西里的荒凉、原始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它坦荡、朴实,没有任何的人工雕琢,无掩饰地袒露着自己的真实,同时又透着傲视一切的威严。
可可西里的路一如可可西里的土地,坦荡、朴实,没有任何的人工雕琢。这种路只是无数车轮在草地上轧出的一条轮迹,自天际而来,又向天际而去,没有任何交通标志。可可西里似乎就是驾车者的乐园,你可以在这里任意驰骋。
但是且慢。这种路是对驾车者真正的考验。崎岖不平的路面需要高超的驾驶技术,也需要你的注意力时时刻刻绷紧了弦。每一个岔路口都可能使人误入歧途,一旦走错路也许就意味着有生命危险。而夏天的路尤其险恶。吸饱了雪山融水的草原犹如一张松软的大海绵,一脚就是一个水坑,车辆一旦陷进去,可能十天半月都出不来。
可可西里的气候在不折不扣地雪上加霜。可可西里从不下雨,雨水在这里被变成了雪和冰雹,每天都要下几场。而一夜大雪使草原变得漫天皆白之后,任何车辆都寸步难行。
高原的河每天都有潮涨潮落。每天中午,在太阳下融化的雪水自雪山流下,高原溪流随之陡涨,直到午夜。而早晨的溪流枯萎得几乎无水,流量比下午要相差几倍。每到傍晚,浑黄的溪流被夕阳抹得金波涟漪,在雪山草地的映衬下,美丽得令人心跳。但这些金色溪流却使驾车者望而生畏。因为高原的河床往往就是唯一可行的路径,而金色溪流掩盖了路上的坎坷。
可可西里显然有一套独特的交通规则,你必须熟知。你必须把每一个岔路口牢牢记住;你必须会辨认每一道区别细微的车印;你必须知道如何沿金色溪流顺流而下,或者如何逆流而上;在那些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泥坑和车印的烂泥滩上,你必须知道哪些车印可以让你的车一冲而过,哪些车印要小心地绕过;如果已经无可挽回地陷车,你必须知道如何用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尽快把车挖出来;更重要的是,如果你的车出了故障,你必须凭自己或凭几个同伴的能力把车修好,否则你就不得不在路上呆上好些天,直到有过路的车来帮忙。
但在可可西里,“帮忙”总是可以招手即来。在这个少有生命的地方,每一张笑脸、每一双手都弥足珍贵,“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因此人们总是乐于伸出热情的手,而不必先讲价钱或先讲条件。可可西里显然又有一套独特的人际关系准则。
可可西里真正是个“没有车就等于没有腿”的地方,进可可西里的人都有车的常识,优秀的驾驶员则受到不同寻常的尊重。但野牦牛队这次巡山却没有足够的车。装给养的东风卡车是野牦牛队成立之初买的,已被可可西里的恶劣路况“折磨”得遍体鳞伤,而且刹车失灵。年轻的司机日嘎是队里最优秀的驾驶员之一,他驾驶这辆东风卡车居然坚持到返回索南达杰保护站。
年轻队员小陈开的一辆越野车是1996年底出厂的“XM2023X”,仪表板上的大部分仪表已经没有显示,手刹车失灵,脚刹车的分动泵也坏了。雨刮已经不工作,一次小陈偶然打了雨刮电机一拳,它居然立即开始工作了。此后它高兴时就工作,不高兴时就不工作。在一次暴风雪中它始终拒绝工作,小陈打了雨刮电机一顿,电机却冒起烟来,小陈只好干脆拆掉了雨刮,然后不断停车擦拭前风档。
即使这种“欠揍”的车也没有多余的。年轻队员拉巴开的BJ2020S车的发动机老要往下掉,修修补补,倒也坚持到了返回格尔木。老队员嘎仁青开的越野车是“自然之友”刚送给野牦牛队的礼物,是唯一一辆车况最好的车。此外就是韩沙力海老板的越野车,被一直“征用”到返回格尔木。
这个车队一路嘶吼着奋力向前,走走停停,不断修理,跑遍了可可西里。
笑眯眯的眼睛 肿肿的脸
野牦牛队的第一任书记杰桑。索南达杰1994年1月在与盗猎分子枪战时,牺牲在可可西里的太阳湖畔。第二任书记扎巴多杰也于1998年11月去世。此后主持工作的是副书记梁银权。此次进山是他第17次带队巡山。
梁书记以前负责队里的后勤工作。据队员们说,梁书记以前白白净净,文质彬彬。但我见到他时,他面色黝黑,胡子拉碴,已经是个地道的高原汉子。他的眼睛总是弯弯的,好象总是在笑。
梁书记患有高原性心脏病,身体一直不太好,因此每次上高原他都要生病。这次从格尔木(海拔2800米)到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海拔4500米),他的脸就肿了起来。进了可可西里后,生活越来越艰苦,工作又越来越重,不断地陷车,拼命地拉车,梁书记的脸就越肿越大。
每次彻夜追击盗猎分子或彻夜拉车后,总有一些队员端着一张浮肿的脸。可可西里海拔太高,许多队员进了可可西里都有头疼反应,在可可西里的冰雪中每天都有人感冒,咳嗽声始终不断。队里却没有药,只能向别人去要。年轻队员江文扎西学了藏医专业,原本是队里的医生,由于队里没有药,就改做一般巡山工作。好在盗猎分子都带了不少的药,抓获几个盗猎团伙后,队员们的医药问题就基本解决了。所以队员们总是在唱:“没有吃,没有穿,敌人给我们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虽然没钱买药,出发前他们却从有限的经费中拿出钱来,买了10袋奶粉,以便喂养那些失去母亲的小藏羚羊。
夜困冰雪路
在可可西里20多天,最难忘的经历不是追捕盗猎者,而是不断陷车后的挖车、拉车,用“艰苦卓绝”来形容一点不过分。
卓乃湖和可可西里湖之间的一段路极易陷车,名叫烂泥滩(5000米)。进山时我们的东风车在这里陷了5次,小车更陷了不知多少次。当时我们在暴风雪中挖车、拉车,累得人仰马翻。到第三天,大车仍然陷在泥里不动。梁书记留下日嘎和桑珠多杰继续挖大车,全体小车赶往太阳湖。
两周后我们回到这里时,情况更为糟糕。山坡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车印和大大小小的泥坑,陷着好几辆车。两辆拖拉机已陷了10来天。
我们到达这里是晚上11点多,打头的小车率先陷住了。梁书记只好下令“原地休息”。经过一天的奔波、挖车,大家已没有精力去搭帐篷,“原地休息”就意味着坐在车上过夜,晚饭也就免了一夜没睡好,就被天边的晨曦唤起。嘎仁青趁着路面尚未解冻,尝试“冲出重围”,居然一举成功。然后大家沿着嘎仁青轧出的车印,小心翼翼把其余的车一辆辆拉了过来。10点时,有人用车轱辘坑内的积水煮了一锅面条,又烧了一锅开水,算是早饭。在这个海拔高度,煮出面条半生不熟,但仍被一抢而光。下午1点,所有的车都过了烂泥滩。
再往前走,仍然是泥泞的路面。一个大泥坑横在面前,大家四处找来石头垫在坑里,然后簇拥着大车往前推,一辆车、一辆车通过了。又一个大泥坑横在面前——车队一点点往前挪。
傍晚7点,黑沉沉呈丝状下压的雨云逼了过来,冰雹铺天盖地而来,狂风呼啸,冰雹象子弹一样横飞,打在脸上辣辣地生痛。声声惊雷又在头顶炸响,前进更困难了。恰在此时,大车又陷住了。梁书记令小车全都原地不动,调一辆车上前拉大车。不一会儿,这辆车上的电动绞盘拉断了。换一辆车上前拉,电动绞盘又拉断了。钢丝索拿过来了,人和车一起拉,大车终于动起来。但没走几步又陷进泥里。人们在横飞的冰雹中挖啊、拉啊,号子声此起彼伏,人也一身泥水,车也一身泥水。不知什么时候,梁书记的门牙被打掉了一颗。
直到半夜11点,大车只向前移动了不到200米。梁书记终于又下了“原地休息”的令。这时,队员们从脚跟到发梢都涂满了泥浆。一箱方便面拿过来,几分钟就被大半天没吃饭的人们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从路边的泥坑中舀起半缸凉水,润润干渴的嗓子。歌声又响了起来,嬉笑声、打闹声搅动着夜空。半小时后,人们带着满身泥水在各自的车上安顿好,渐渐进入梦乡。
天亮了,艰苦的拉车又开始了。下午2点以后,车队才驶上较好的路面,顺利驶向卓乃湖。这两夜一天,只走了不到30公里。(未完待续)(编辑: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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